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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較於近年來身體不好的外婆,

一向很硬朗,七八十歲還可以到處跑的他,

昨天接到電話時突然被告知說住進醫院了。

今天下午打給老媽的時候,語氣中充滿了激動與慌張,

本來考慮要今晚或明天一大早回去,所以先打電話回去,

但是她說:先暫時不用回來。她也跟老哥說了。

因為回去也沒辦法看到,人已經在加護病房了。

本來想說沒關係還是回去,但又想到,不對,這樣他們還要分神來接我,

還要顧慮我安置的問題........



不知道為什麼,面臨到這個情況,人都會從小時後開始想起

小時候的印象是:阿公騎著野狼一二五,我坐在前座汽缸上,儀錶板上有橙綠藍三種顏色。

也不是要去到很遠的地方,有時候只是巷子口,有時候是到外面大馬路上買東西,如此而已。

儘管這樣,坐在前座上遨遊的那種新鮮感,對當時小小年紀的我來說,

是比去到哪裡、要買什麼東西給我還要來得令我期待的。



長大一點之後對阿公的印象反而淡了。一來是他有著老一輩沉默寡言又帶點拗脾氣的個性

(雖然說,對我們這些小孩子們不會發脾氣);二來是,屬於媽媽那邊的阿公,

沒有和我們住在一塊,而是和舅舅們從大寮搬遷到去年這時候被大水淹沒的,

受創嚴重的甲仙鄉隔壁的杉林鄉裡。位於深山裡頭,開車大約要一個半小時;

但應該說,最主要的,隨著國中、高中、大學一路上來,

會見面的時候就變成只剩一些特定節日:春節、中秋。似乎比想像中還少。



去年的風災,那天晚上,聽說他就站在大廳門口,

遠望著天色、雨勢,和不遠處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的溪水,來回著急的踱步巡著,

因為再更早些日子,杉林那裡也淹過水,當時還曾勞煩國軍弟兄支援幫忙清淤泥。

那次之後,他在家門口辛苦種的一大片花圃,還有芒果樹以及其他的,

都在那次淹水中消失無蹤。也因此,八八水災的那天夜晚,他才會更加的著急,

深怕又來一次。即使這樣的著急對於天災、老天爺的無情是於事無補的。



那次的風災,慶虧表弟的機警,讓他們一家子人都能順利撤出,

但回來所看到的,是大量巨型的漂流木直插入屋頂,

牆壁已經看不出原有的磁磚,盡是裸露的水泥牆;

屋頂被掀開,傢具幾乎都被流走,

去年過年那時候念書寫考古題的客廳也消失了。

房間內部的擺設光是看,連住過十幾年的自己都看不出原貌

「這是哪一間?」

「不知道...」



泥沙淤積的厚度深達膝蓋,已經沒辦法清,

或者說,再清,也只是再次迎接下次淹水的擔心受怕罷了。

最終他們還是決定割捨已經住了十幾二十年的地方,回到大寮老家,重新開始。

那是一段難熬的日子,尤其是對於他們兩個老人家,

在他們的晚年還開這種撕裂他們心的玩笑,老天爺真是太過分了。

唯一的說服安慰他們的,是「這樣住比較近,我們可以常常來看你們」。



撐過了去年那一段,似乎開始苦盡甘來了。

今年過年的時候又看到他騎著久違的野狼一二五,一些親戚朋友們一同到大舅家一起吃飯,

慶祝新居落成。



上個月,六月底的時候回高雄去看他們,

我們吃飽飯之後他從樓上下來,和我們寒暄幾句,依舊一副硬朗的樣子,

反而是我們大夥人聚在身體不好的外婆房間賠她說說話,聊些生活上、學校裡的瑣事。



只是昨天傍晚才剛打電話給老媽哈啦,晚上九點又接到她的電話時,就覺得有些奇怪。



果真...



那是一個我們都不願意觸碰的話題,

我們都不願意正視它,雖然我們都知道,明明都知道,它總有一天會到來,

我們依然試著盡自己的努力,安心、滿足地度過這一天,並且抱持著對明天的期待。



下午,電話要掛斷前,老媽突然用大聲的口氣,

是那種慌張、惶恐、心急如焚,激動地想擠出心裡的焦慮與掙扎的口氣,大聲的說:

「兒子!」

「嗯?」

「兒子我愛你!」

「老媽,我也愛妳。」



掛掉電話之後,從交大上完課走回清大的路上,

「加護病房」四個字一直盤旋在腦中,

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的緩慢走著,就如同每次失戀的那時候

只是,和此刻相比,那樣的痛苦都覺得根本微不足道。

女孩子沒了,可以再認識;工作失敗了,可以跌倒再爬起,

只是世界上有些東西是沒有辦法被取代的。沒有辦法的。

因為只有一個。



慢慢走,慢慢走,一路上走得很慢,

腦中一直不斷回想起上個月才看到的硬朗身影,

腦中只右一個不斷撥放又不能明白的念頭:



「怎麼會........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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